高峰原妙禅师(1238~1295),宋元临济宗杨岐派破庵派僧,雪岩祖钦禅师之法嗣,苏州吴江人,俗姓徐,字高峰。
原妙禅师的母亲生他之前,曾梦见一僧人乘舟前来投宿,因而生师。原妙禅师刚离开襁褓,就喜欢结跏趺坐,每遇见僧人入门化缘,便爱恋不舍,想跟对方走。
原妙禅师十五岁恳请父母准许出家,投嘉禾乌戍(今嘉兴乌镇)密印寺法住为师。十六岁于密印寺落发为僧,法名原妙。
十七岁受具足戒,十八岁学习天台教法。二十岁投杭州净慈寺,立三年之死限,学习参禅。
二十二岁依断桥妙伦禅师请益。妙伦禅师是径山无准师范禅师之法嗣。在妙伦禅师座下,原妙禅师谨遵师教,一心参究“生从何来死向何去”之话头,以至于胁不至席,口体俱忘。但是,却未有发明。
当时,雪岩祖钦禅师住在北涧塔。原妙禅师于是怀香(即袖中笼香,以示求法之诚),以示求法之诚,前往礼谒。刚问讯毕,祖钦禅师便拈拄杖将原妙禅师打出丈室,然后闭门不出。如此者再三,原妙禅师终于得以入室请益。
祖钦禅师于是教他看“无”字公案, 此后,原妙禅师便精勤参究,无有虚日。后来,每次入室请益,祖钦禅师便问:“阿谁与你拖个死尸来?”原妙禅师刚要开口,祖钦禅师便一拄杖打过来。每日如是问,如是打,不知多少次。
后来,祖钦禅师赴处州南明传法,原妙禅师便上双径坐夏。在参堂里,原妙禅师刚用了半个月的功夫,一天晚上,梦中偶然忆起断桥妙伦禅师室中所举“万法归一,一归何处”之话头,忽然疑情大发。精进参究三昼夜,目不交睫。
三月廿二日,达摩祖师忌日,原妙禅师随众到三塔诵经,抬头看见五祖和尚的真赞(画像题赞)末后两句云“百年三万六千朝,反复元(原)来是这汉”,蓦然打破“拖死尸的是谁”这一疑情,直得魂飞胆丧,绝后再苏,何啻如放下百二十斤担子。
原妙禅师想道南明佛日寺祖钦和尚处求决,怎奈要结夏安居,准备待解夏后南下。当时,原妙禅师二十五岁。
坐夏结束后,原妙禅师便前往南明,拜见祖钦禅师。祖钦禅师一见他,便问:“阿谁与你拖个死尸到者(这)里?”原妙禅师于是大喝一声。
祖钦禅师便拈拄杖要打。
原妙禅师遂接住拄杖云:“今日打某甲不得。”
祖钦禅师便问:“为甚打不得?”
原妙禅师一听,便拂袖而出。
祖钦禅师见了原妙禅师,便问:“万法归一,一归何处?”
原妙禅师道:“狗舔热油铛。”
祖钦禅师道:“你那里学者(这)虚头来?”
原妙禅师道:“正要和尚疑着。”
祖钦禅师于是便走开。
从此以后,原妙禅师机锋竞辩,不让于师。
原妙禅师自忖于祖钦和尚室中累蒙煅炼,明得公案,亦不受人瞒,及乎开口。心下又觉得浑了,于日用中尚不得自由,如欠人债相似。
原妙禅师想在在祖钦和尚处终身侍奉,然同行泽兄有他山之行,于是同行参学。
第二年,原妙禅师前往江心度夏。其间,他礼谒了雪窦希叟绍昙禅师。绍昙禅师问:“那(哪)里来?”原妙禅师没有正面答话,却拖出蒲团。
绍昙禅师又问:“狗子无佛性,上座作么生?”
原妙禅师道:“拖出大家看。”
绍昙禅师于是站起来,亲自送他回堂中歇息。
祖钦禅师后来移住道场和天宁,咸淳元年(1265)正月,原妙禅师赴道场山随侍祖钦和尚。
祖钦和尚迁住湖州报恩光孝禅寺(即天宁万寿禅寺),原妙禅师亦随侍。
一日,祖钦和尚问原妙禅师:“日间浩浩(纷纷扰扰)时还作得主么?”
原妙禅师道:“作得主。”
祖钦和尚又问:“睡梦中作得主么?”
原妙禅师道:“作得主。”
祖钦和尚再问:“正睡着时,无梦无想,无见无闻,主在什么处?”
原妙禅师便默然无语。
祖钦和尚于是嘱咐道:“从今日去,也不要你学佛学法,也不要你穷古穷今,但只饥来吃饭,困来打眠。才眠觉来,却抖擞精神,我者一觉,主人公毕竟在什么处安身立命?”
原妙禅师于是谨遵师旨,然而自忖资质迟钝,转见难明。于是奋志入浙江临安东天目龙须山隐修,暗自发誓道:“拌一生做个痴呆汉,决要者(这)一着子明白!”就这样,原妙禅师默默地修行了五载。
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,同室道友睡着了,将枕头推到地上,“咚”的一声,原妙禅师蓦然打破疑团,如在网罗中跳出,追忆日前所疑,佛祖誵讹公案,古今差别因缘。恰如泗州见大圣,远客还故乡,元来只是旧时人。不改旧时行履处,自此安邦定国、天下太平。一念无为,十方坐断。
原妙禅师悟道后,便留在龙须住山。在这九年期间,其生活极为艰苦。“缚柴为翕,风穿日炙,冬夏一衲,不扇不炉,日捣松和糜,延息而已”。
南宋咸淳十年(1274),原妙禅师迁双髻山(今浙江德清莫干山双髻峰),开法接众,一时学徒云集。
景炎元年(1276),元军南下,为避兵乱,衲子四散,唯原妙禅师独掩关危坐自若。兵乱之后,信众又纷至沓来,原妙禅师每天都应接不暇。
至元十六年(1279)二月,宋元崖山海战。陆秀夫负幼帝投海殉国,南宋亡。原妙禅师便遁于西天目师子岩隐修。
此地壁立千仞,崖石林立。原妙禅师迁于岩西石洞(张公洞),进退丈余许,榜曰“死关”。他将侍者打发走了,不澡身、不剃发,以破瓮为铛,日中一食。直到去世的十五年时间中,足不出关,被世人尊称为“高峰古佛”。
要进入他隐修的洞室,必须借助梯子。所以一般人是找不到他的,即便是他的弟子也难得见他一面。
在洞室中,原妙禅师曾设“六则垂问”,以验学人——
“一曰大彻底人,本脱生死,因甚命根不断?
二曰佛祖公案,只是一个道理,因甚有明有不明?
三曰大修行人,当遵佛行,因甚不守毗尼?
四曰杲日当空,无所不照,因甚被片云遮却?
五曰人人有个影子,寸步不离,因甚踏不着?
六曰尽大地是火坑,得何三昧,不被烧却?”
凡此六问,来参者倘若下语不契,原妙禅师即闭关不出。因此,自非通关具眼者,莫不望崖而退。
关于原妙禅师在西天目山莲花峰顶坐禅,两次坠崖,都感得韦驮菩萨现身相救的故事,很多人早已耳熟能详。
原妙禅师为对治参禅打瞌睡的习气,便在西天目的倒挂紫金钟(一处非常有名的山崖)上面打坐,如果一昏沉睡觉,就会跌到山涧下去。山涧有几千万丈高,如果从上面跌下来,肯定粉身碎骨。
原妙禅师藉此来警惕自己,希望能改正打坐昏沉的毛病。
可是习气难改,坚持三天没有睡,到第四天就支持不住睡着了。才一打坐不到几分钟瞌睡就来,一个筋斗整个人就栽了下去,禅师想这下子一定是死定了。但是在半空中,突然有一股力量将他救了上来。禅师觉得很奇怪,就问:“是什么人来救我?”
只听到空中传来一个声音:“护法韦驮。”
听到这句话,原妙禅师心里想,认为自己修行实在是了不得,竟然能感得韦驮菩萨来护法,于是问韦驮菩萨:“世界上像我这么精进用功的人有几个?”
韦驮菩萨说:“像你这样用功的多如牛毛,你一念升起这种贡高我慢之心,八万大劫内,我再也不护你的法了!”说完就走了。
原妙禅师一听韦陀菩萨于八万大劫内,都不护他的法了,就痛哭流涕,生惭愧心说:“我真不是个修道的人,刚才菩萨来护法,我却生出骄傲心。”
哭了一阵又想:“我当初修道也没有想着依仗韦驮菩萨保护我。”于是原妙禅师继续发心,再到原来的地方打坐,这回更精进,就是死了也要修道来参禅打坐,豁出生命也要成就道业。
于是禅师又坐了几天,支持了几天后又睡觉了,又跌下崖去。当跌到半空中,又有人把他托上来。
禅师问:“这次是谁来护法?”
护持的人说:“韦陀。”
他责问菩萨说:“你这个菩萨打妄语,说八万大劫内,都不护我的法了,怎么又来了?”
韦陀菩萨说:“不是!我对你所说的话已经实现了,你生贡高心,我说不护你的法。后你又生惭愧心,你这一惭愧,就已经超过八万大劫了,所以我又来护你的法了!”
原妙禅师一念忏悔,超过八万大劫。
祖钦和尚于仰山三请原妙禅师随住,原妙禅师皆婉拒。
后来,原妙禅师的弟子发动信众,就在他隐居地附近,创建了师子禅院,请他出来开堂说法。
当时恰好雪岩祖钦和尚示寂,圆寂之前,给原妙禅师寄来了表示得法之信物——竹篦和拂子及绿水青山同一受记语来授师,并作偈云:
“上大今已无人,雪岩可知礼也。
虚名塞破乾坤,分付原妙侍者。”
这样,原妙禅师不离张公洞(死关),于石室中为师子院僧众说法。道风所届,日益远播,后学徒云集,参请不绝,僧俗随其受戒者数万人。
原妙禅师自己讲开悟的缘由,说道:“不信有这般奇特事。事怕有心人故也。此语彼所自 证。真实不虚。学道人所宜谛信。且何名有心。
世间一技一艺。其始学不胜其难。似万不可成者。因置不学。则终无成矣。故最初贵有决定不疑之心。
虽复决定。而优游迟缓。则亦不成。故其次贵有精进勇猛之心。
虽复精进。或得少而足。或时久而疲。或遇顺境而迷。或逢逆境而堕。则亦不成。故其次贵有常永贞固誓不退转之心。
高峰拼一生做个痴呆汉。定要见这一著子明白。是之谓真有心丈夫也。又古云。三昧不成。假令筋断骨枯。终不休歇。又云。道不过雪窦。不复登此山。又云。不破疑团誓 不休。如是有心。何事不办。予甚愧焉。不敢不勉。”
大元成宗元贞乙未年(1295)腊月初一,上堂辞众云:“西峰三十年妄谈般若,罪犯弥天。末后有一句子,不敢累及平人,自领去也。大众!还有知落处者么?”良久云:“毫厘有差,天地悬隔。”大众皆哀恸不已。
辰巳间,师说偈曰:
“来不入死关,去不出死关。
铁蛇钻入海,撞倒须弥山。”
说完,泊然而寂。世寿五十八,腊四十三。谥号“普明广济禅师”。座下传中峰明本等法嗣。
腊月廿一,弟子遵遗命,塔全身于“死关”。